一念未安然

【all叶】SPL番外一「源」·张新杰篇「恒摆」

好……好牛逼

被狼叼走了的棒棒骨:

主要是有妹子私信我说这篇番外里新杰举的栗子盲狙了全国二卷的作文题23333
那就放出来应一下景吧,最后的大孙个人番外等明天放出来(≧∇≦)/


——


张新杰·「恒摆」


九月刚至,天便自然而然地凉了下去。缠绵了一夏的窒闷被初秋的风一拂,和聒噪的蝉鸣一同消抿于无声,天空蔚蓝而高远,云层描得很淡,有种空气稀薄的透明感,阳光依旧炽烈,大片大片地将金色涂抹在林荫道两旁的白桦树上,为它们挽上一袭华美的盛装。


开学季的校园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随处可见的大红横幅像节日装点的彩带,继续用一成不变的俗套迎新词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个远道而来的新面孔,即便是平日里最空旷的小径此刻都难免人流如潮。


披着荧光色小马甲的学长学姐们甘当志愿者,守在各个分岔路口引领着一脸新奇又茫然的新生们前往宿舍或是所在院系报道。


当然不是真有那么多闲得没事干的热心人,肯来做志愿者的,除了系里强制分配任务,倒是有不少都是怀着一点来搜刮优质鲜肉的别样心思。


张新杰这一路遇上了至少三个不同系的学姐主动想要给他指路,然而全在了他不咸不淡的婉拒下败下阵来,好不容易有一个厚着脸皮追了半路想要问到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结果张新杰推了推黑框眼镜,看了眼腕表,用那种近乎于刻板的礼貌语气回了人家一句。


“距离报道时间还有九分四十五秒,可以麻烦让一让吗?我赶时间。”


话毕那位长发飘飘的白衣学姐一张清秀的脸瞬间转青,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七公分的高跟鞋在她的脚下踩得掷地有声,简直踏出了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恢弘气势。


张新杰倒不是有意羞辱对方,他是真的赶时间。


一分一秒的误差对于他都是不可接受的重大失误。出身于医生家庭的他从小便被灌输了严谨恪律的时间观念,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发自内心地享受着那种世界如同钟表发条一般精确向前走动的规律美感,张新杰做到的,甚至比他父母起先要求得更出色,也更极致。


自律是会上瘾的,而张新杰对此甘之如饴。


“哈哈,小兄弟你够厉害的,把咱们系花都气得快冒烟了。”


张新杰拉着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后面有人拍了下他的肩,低沉的嗓音里掩不住浓浓的戏谑笑意。


张新杰本能地蹙了一下眉,他有轻微洁癖,非常不喜欢与人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待他停下转过头,身后那人已经绕到他另一边了,双手懒洋洋地插着兜,唇角叼着一支点燃的烟,明明和他差不多的身高却被他这副懒猫样的姿态毁了大半,尤其黑色T恤的一角没塞好还露在牛仔裤外边,明晃晃地挑战着张新杰的忍耐极限。


“我没想气她。”张新杰实事求是道,“我真赶时间。”


——所以麻烦你也赶快离开。


张新杰不知道自己的暗示是不是还不够直白,对方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半眯,乐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夹在指间的烟一颤一颤的,抖落了许多残雪一般的烟灰。


“张同学,你可真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姓张?”


张新杰一愣,但随即看见对方夹着烟的手敲了敲他的行李箱,之前的托运单不知为何没有撕扯干净,居然还黏了一小张纸在斜侧面,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ZHANG」。


看上去这么不靠谱的人,在这种地方却有着出乎意料的观察力。


张新杰迟疑着扶了下镜框,心中刚生出一点对这人改观的念头,下一秒又被对方递过来的烟捅了个稀碎。


“抽一根?”男人笑眯眯地朝他挑了下眉说。


“不必了。”张新杰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看着对方手里的烟,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啧啧,烟都不抽,简直虚度这大好年华。”男人耸肩,顿觉无趣地白了他一眼,“青春啊,就是应该尽情放肆才对嘛。”


放肆。


张新杰听到这两个字又潜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这是在他的世界里完全不会出现也不允许出现的词汇,他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有序,规整,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去一一执行,而不是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无节制的欲望和怠惰。


“你看你这副模样,捧个保温杯都能伪装退休老教授了,至于这么严肃嘛?”对方摇摇头,很是惋惜地将烟重新塞回去,又将烟盒揣进了兜里。


“抽烟有害健康。”张新杰似是被男人的眼神刺到了,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这话说得,好像不抽烟就能长生不老一样。”对方一脸的不以为意。


张新杰被他这话噎了下,顿了一秒才说,“起码以后得肺癌和心血管疾病的几率会小至少百分七十二点五。”


“那都多少年以后的事了,不管不管。”男人半点没被他的话影响,美滋滋地又深吸了一口,笑着冲他摆摆手,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人生在世,及时享乐才是硬道理嘛,把日子过成日程表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张新杰想也没想地接口道。


对方咬着快燃尽的一点烟头,痛心疾首地作势摇了摇头,还要再张嘴说点什么时,远处突然奔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棕发青年,身上还套着件显眼的荧光色小马甲,修长的手臂往这儿一挥,简直跟路边裹着横幅的白桦树们别无二致。


“叶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青年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赶上来,一把搭住了男人的肩,虽说是一身可笑的打扮,但挡不住他眉眼清俊,身形挺拔,顿时吸引了周边不少人的瞩目。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男人懒散地斜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道,“苏大班长,你不好好当你的志愿者给漂亮小学妹带路,跑过来找我干嘛?”


“我靠,又不是我想去,班干部强制分配,无聊死了。”青年翻了个白眼,扯了扯身上醒目的小马甲,又招来了对面男人的一顿嘲笑。


“谁让您老是班长呢,位高职重,乖乖认了吧。”男人拿掉嘴边的烟头,一挥手不正经道,“我要回寝室打游戏去了,苏班长您继续在这发扬活雷锋精神吧,保准明天就有小学妹给你递表扬信送锦旗。”


“不批准!”青年手一伸就把转头要溜的男人捞了回来,“陪我一块去指路。”


“不干,苏沐秋你凭什么命令我?!”


“信不信我晚饭不给你带了。”


“哥吃泡面。”


“衣服不帮你洗了。”


“送楼下洗衣房。”


青年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冲着对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好的,你可以走了,以后点名别找我代签。”


“别啊。”男人步子一僵,立马转头又主动扯着青年的袖口,连声殷勤道,“阿秋,我刚刚发现其实助人为乐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咱们快走吧。”


张新杰愣是看着他上一秒还一脸宁死不屈的烈士形象,下一秒就已经毫无底线地狗腿到底了,前后的态度转换得没有一丁点犹豫。


青年见状才从鼻腔哼出一声嗤笑,狠狠揉了把对方头顶,道,“算你识相。”


“喂喂,你别瞎摸我脑袋!”男人嘴上抗议着,但张新杰总觉得他也不是真的为对方的行为感到冒犯。


“好啦,该回去了。”青年熟稔地揽过男人的肩,临走前朝一旁的张新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笑意友善亲和。


“这家伙我先带走啦,医学系的报道点前边直走五百米右拐第二栋大楼,张学弟现在过去还赶得及哦。”


“我去你俩认识啊?你怎么知道他是医学系的?”


“唔…这就是我为什么是你班长啊,叶修同学。”


“靠,你又吊我胃口……”


张新杰目送着他俩嬉闹着走远,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腕表,才惊觉自己已经耽误了接近三分钟,他明明当时就可以转身离开,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看了他们这么久呢,连张新杰自己都无法得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羡慕吗?


似乎也不是,他超出同龄人的早慧注定他不得不习惯于孤独,相对于复杂的人情世故,他更喜欢一个人默默研究那些安静而内涵奥妙的事物。


尤其是标本,张新杰自从幼时第一次在家中见到父亲收藏的骨骼标本之后,就为那种如玉一般冷冽而柔润的苍白深深惊艳。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骨骼褪尽了腐朽累赘的皮肉,躺在红丝绒锦盒里像是远古的某种化石,剥离出一点历尽沧桑的岁月感,很难去想象它原本曾生而为人时的模样。


但张新杰却很喜欢,福尔马林像是童话故事中女巫的魔药,被它所浸透的东西将不会再畏惧时光的侵蚀,永远定格成最初最本真的样子,死亡不再是终结,而只是走出了时间。


张新杰拖着行李箱往报道点徐徐而去,脑海中却不知为何回忆起那个男人之前递烟给他的手——修长,白皙,手掌看起来薄而柔软,五指纤细但骨骼明晰,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漂亮。


也许……很适合作为标本来收藏吧。


张新杰当时不知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荒诞的念头,但很快,便被他的理智深深地掩埋了下去。


只是一次意外的偶遇,对于张新杰而言,叶修的出现不过是让他那根精准无误的指针有了些许几不可见的停顿,随时随地都能被再一次纠正回正常的轨道。


然而他没有料到,他和叶修分在了同一栋宿舍,又在同一个校区,哪怕外科和心理学是如此泾渭分明的两个专业,一个探究肉体,一个解析内心,却不代表着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张新杰的导师对这个年轻而优异的学生有着格外的偏爱,大一下学期,就领着他开始着手接触一项新兴的联动课题,主要研究心理与身体的相互影响作用。


如同命运的安排一般,他跟着导师第一次去见心理系的那位副教授,对方身后跟着的人,仍是那张让他似曾相识的懒散面孔。


叶修冲他眨了眨眼,纯黑的眸子里满是戏谑,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抽出右手,笑意吟吟道,“又见面啦,张学弟。合作愉快。”


张新杰蹙了下眉,盯着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无比修长白皙的手,顿了一秒,才轻轻握了上去。


“叶学长,合作愉快。”


——尽管他当时心里对这四个字完全没有抱着任何希望。


张新杰习惯于从大量冗杂的数据中提取,归纳,然后得出一个最终结论,他的笔记一定精确到小数点以后两位,每一条分析背后都有大量的统计数据去支撑,然而当他拿着那个他自认为绝对正确的答案去找叶修时,叶修却只是笑了笑说,张学弟,你的结论有问题。


张新杰闻言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那厚厚一叠的数据表格曲线分析图摆到叶修面前,试图用严谨的数字去说服叶修接受他的观点。


然而不等他开口,叶修已经将他的笔记本随手推到一旁,转着指间的签字笔轻笑道,“数据的确可以作为参考,但并不是全部。”


“听说过幸存者偏差吗?”


张新杰看向他,食指推起下滑的镜架,不清楚叶修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吧。二战时美军的飞机总是被打下来,飞行员损失惨重,美军就要求所有飞行员把中弹位置标出,希望知道哪里中弹最多,加装钢板保护。然后发现座椅底下中弹最多,某一个位置却一点没有。”


“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在座位底部加装钢板。”张新杰迅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美军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叶修抬手打了个响指,侧过头微笑着瞥向他,“但最终这个计划却被人制止了。”


“为什么?”张新杰微愣。


“很简单。因为数据只能统计活着的飞行员,也就是说虽然他们座椅中弹但是活了下来。”叶修耸耸肩,“而那个没有任何弹孔的空白区域是因为所有在那个位置中弹的人都——”


他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瞄准了张新杰的左心口微微眯起眼,嘴唇翕动,像是在完成一次无声的射击。


“挂了。”叶修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硝烟,托腮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张新杰,唇角勾起一个狡猾而得意的笑容。


“现在你还觉得数据等于一切吗?张学弟。”


张新杰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心中无端端蹿出一点微恼,他坚持多年固若金汤的规则被刚才叶修那一枪开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倒还不至于到动摇根基的地步,只不过是将他完美的外壳撬开了那么一条口子。


但他的冷静与理智很快便平复下那一点失态的恼火,随之涌上的,是一种更加微妙而复杂的探究心理。


而好奇心,便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叶修的存在,对于张新杰前十六年的人生是一种不讲规则的颠覆与打破,他像是另一个极端,懒散,随性,自我,偏偏张新杰又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享受。


从前张新杰以为,只有他这样将人生规划到每一分一秒,做到极致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完美的选择,而他从小到大的优秀履历似乎也同样不断验证着这个推断的正确性。


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如同上紧发条的钟摆,来回摆荡的角度分毫不差,指针被惯性推动着一格格向前,哪怕单调乏味,张新杰也从未想过这有什么不好。


毕竟他的优秀摆在那里,他是其他父母口中的那个所谓别人家的孩子,于是所有的不好也变成了异口同声的好。


但随性是自律最大的天敌,同理,叶修是张新杰完全无法理解的另一种存在。


而张新杰很清楚他这一次没有办法拿起解剖刀去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收集。


这甚至不能称为选择,因为这并非他主观做出的行为,而只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本能。


他喜欢收藏,他在家中甚至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标本库,但与叶修相关的收集行为和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叶修遗落的笔,叶修没抽完的烟,叶修满是涂鸦的笔记本……张新杰试图通过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去拼凑,还原出一个在他理解范围以内的叶修,然而越是收集,却越是迷惘。


每当他自以为快要摸清一点头绪之时,叶修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原有的推断再次打破。


不能满足的好奇心催动着他再进一步地深入挖掘,殊不知过度的关注早已使叶修成为他一成不变生活中唯一也是最大的变数。


直至某一天,下了一场大雨,撑伞路过的张新杰无意间看见了站在校外公交车站台挡板下,浑身湿透还有闲情点一支烟来抽的叶修。


大雨滂沱,街道上神情麻木的行人来去匆匆,每一张脸上都大同小异地写着焦躁,阴郁或是困扰,越是衣着光鲜,越是对这突如其来的雨生出许多无端的厌恶。只有叶修一个人懒懒散散地倚着背后巨幅的广告牌,睫毛湿漉漉地低垂,纤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身上的白衬衫被洇得几乎透出底下的肤色,在一片灰暗的阴雨蒙蒙中,有着异乎寻常的暧昧诱人。


他的脸上读不出对这场雨的丝毫不满,甚至是享受的,他在享受这个意外,好像连这场倾盆大雨也值得作为生活中某一时刻的意外惊喜去留存。


张新杰隔着一条街,隔着熙攘的车流与人群,隔着漫天银白色的雨幕,目光从伞下悠悠转过,专注地看着他抽完了手里那根烟,然后在自己的收集品清单上,默默加上了叶修身上的这件白衬衫。


只是这一回,收集不再只是出于好奇,更多的……也许还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渴望。


然而在张新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递伞的时候,有一个人抢先一步,急匆匆地撑着把黑色的长柄伞找了过来,将湿淋淋的叶修一把拽到了他的伞下。


隔得太远,张新杰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只看到叶修似乎是被数落了两句,朝对面的青年露出一脸无辜又狡黠的笑容——他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偏偏又会在乎着这个人的感受。


苏沐秋带的伞足够大,大到完全可以容纳他和叶修并肩而立,但也不会再有第三人的位置。


张新杰握紧了手中的伞,第无数次安静地目送着两人渐渐走远,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心口袭来如此汹涌而沉重的压抑。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突然发现那枚他戴了五年零六个月二十七天的表,停了。


被拨乱过的指针,哪怕每次只是偏离那么一点点,也终究是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精确无误。


一如他的心。




「张新杰篇」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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